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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
維尼熊，在未遇見他之前，我還未發現會有如此可愛的高個子男孩。

當18歲的他很隨意的拉出凳子坐在我對面時，我內心的某個角落隱隱陶醉了一下，以至于眼睛忍不住多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。2米的大個子，短短的頭發，海藍色寬大T恤上印著搞怪的圖案，寬松的黑色運動褲。坐下后開始翹著二郎腿低頭自顧自的玩手機，偶爾抬起頭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。一副沒心沒肺不受拘束的樣子。卻一副明星范。讓我的眼神里無形中多了一絲崇拜感。

我學他，翹起二郎腿，卻是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吃菜。那天的火鍋真夠味，辣的我鼻涕直往下流。嘉不停的遞給我紙巾，一邊裝模作樣的罵我，傻丫頭，知道自己有鼻炎還吃辣的。我一臉洋洋得意地說，這樣才過癮嘛。

那晚維尼熊喝醉了，我灌的。我們一杯接一杯的喝的真豪爽啊。只不過我忘了，他的是白的，我的是啤的。他坐在飯店門口，不肯回家，滿身酒氣。我哄孩子似的，小心翼翼地說，我錯了，我不知道你喝的那么干脆啊，咱回去吧，回頭接著喝。

我以為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。然而第二天晚上，他出現在我家門外，衣衫單薄的躲在角落等我。

現在的小青年真是不怕凍啊。

習慣了，穿太多打籃球不方便。他嘿嘿的笑。

我塞進他口袋一顆糖。他一臉好奇的問，什么啊。炸彈，我嚼著金絲猴奶糖含糊不清的說。

然后，我們開始在街上溜達，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。說學校，老師，衣服，籃球。街上格外冷清，這個因為生計而聚集起來的小區，大部分的人回了老家。在新年來臨的夜晚，沒有萬家燈火的喜慶。路光燈也是沒有溫度的打在地面上，我們的影子長長短短的變換。

那是一年的最后一天，我們認識的第二天。晚上回到家我群發了一條短信：新年快樂。收到的異曲同工的短信中，他短信由衷的溫暖，小熊貓，新年快樂。這是我們剛認識時開玩笑的稱呼。我叫他維尼熊。

我喜上眉梢，樂的在房間里大吼大叫。結果被老爸親自“慰問”了幾句。

開始的開始，我未曾預料我們之間會有故事。

（二）

在我眼中他就是個單純的孩子，笨笨的維尼熊一樣可愛的男孩子。沒有浮夸，沒有虛榮。

他是學校籃球隊的主力，打籃球絕對是一流。新年過后的幾天，他們去小學打籃球，我在旁邊看。他身高的優勢讓他在打籃球的人員中格外亮眼。中途休息時，他會向我點頭微笑一下。

小學校園已相當破舊，教室是十幾年前的瓦房，房頂上長滿野草。墻身上的顏料已經嚴重脫落，一片片的斑駁。校園里種了很多梧桐，光禿禿的樹枝在凜冽的風中張牙舞爪。一切，著實荒涼。小時候在這里歡騰的時光已遠去。忽然就很羨慕這些打籃球的男孩子，生龍活虎，像頑皮的小孩在爭搶一顆果糖。夕陽為大地披上金色盛裝時我們才離開。

那個冬季，嘉開著車帶我們瘋玩。去猴園，去假山，去大堤。一路上幾個人昏天黑地的調侃，吃棉花糖，糖葫蘆，打雪仗，玩的不亦樂乎。晚上玩到很晚才回去，在野外講鬼故事，膽子最小的就是維尼熊。我心里悶悶的樂，這么大個子還會怕鬼故事。

寒假很快結束，我與維尼熊相繼開學，嘉回部隊。

高三學習的壓力讓我心力交瘁，習慣了松散的生活，高三的快節奏始終讓我感到由衷的累。和維尼熊在一起卻是常常樂的合不攏嘴，他身上始終有我缺少的東西。我崇拜他的單純快樂，他羨慕我的口若懸河。

一個夜里，像往常一樣趴在床上整理英語錯題，用黑色的水筆在干凈的筆記本上流暢寫著英語。發呆的片刻發現本子上多了幾絲紅線一樣的東西，用手一摸，原來是血。下意識的翻看自己的右手小指，發現骨節處已裂了幾個小口子。冬天快要過去的時候，手指卻凍裂。我平靜的拿出紙將血跡擦干，繼續抄寫，寫著寫著就看見透明的液體“啪啪”滴在本子上，我流淚了，然后心里像橘子粉經水沖了似的酸的一塌糊涂。

夜里是一個人心靈最脆弱的時候，所有的不快都將毫無保留的釋放。很多個時候，我在夜里被凍醒，手腳冰涼的蜷縮在被窩，淚水常常婆娑了雙眼。

躺在被窩里，想來想去，給維尼熊發了條短信，我好煩好煩好煩。在他未回復短信以前我沉沉睡去。

給他發的短信，像丟在水里的石子一樣蕩了幾圈漣漪后沉進水底。第二天，我仍舊投入忙碌的學習中，晚上他打來電話時，我像中彩票一樣又高興又意外。那時，過于他不過一般朋友看待，喊他偶像，和他開玩笑。說了大概有一小時。那時候他失戀了，寒假里還他親昵的喊他老公的女朋友在開學后提出了分手，這個打擊甚至讓他沒有回過神。可，與他的對談還是非常愉快。我說，偶像你人那么好，還愁找不到媳婦？我是你的忠實粉絲，永遠支持你。他樂了，不住的說謝謝。

真的記不清哪一天我們開始無話不談。就像柳絮到了春天就會飄滿天空一樣自然而然，無聊時開心時難過時會給他發條短信告訴他我的心情。

（三）

五月的時候，學習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，很少站在樓前看天，很少去操場散步，很少聚在一起唱歌。偶爾會想想維尼熊。

有天接到他發的短息，假如這是世界末日，你會對我說那句話？是群發的。當時正在上晚自習，教室內空氣悶熱，大多數人埋頭寫作業，后面的幾個同學在嘰嘰喳喳的打撲克。我想了想，寫到：其實，我挺喜歡你的。

這是真的，對于第一眼看見就感覺很舒服的人，我都很喜歡。

等待他短信時，我竟莫名的緊張起來。一般朋友，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有點讓人覺得有點輕浮？但想想，他經常喊我傻瓜傻丫頭之類的，說這樣的一句話應該不算什么吧。下課后收到他的短信，好的好的。看不出贊成還是反對，一個中性詞。

我一直相信宿命，相信一切命中注定，相信可遇不可求。

五月中旬，同學生日。去挑選禮物的時候看到一對吊墜，是《向左走向右走》中的男女主人翁。心忽然就沉下去了，戀戀不舍的放在手中。買下后放在枕頭邊，累了就對著兩個小人發呆。維尼熊打來電話說，要去省里參加比賽了。我笑著說，加油加油，把你地址告訴我，送你件禮物。其實，我們學校之間不過是兩塊錢的車票的距離，可是我卻想用一種淳樸的方式表達內心的真摯祝福。其中還附加了一張熱情洋溢的信，以至于他朋友看到后誤以為是情書。

維尼熊說，兩個吊墜我總不能一個人帶兩個吧，咱倆一人一個吧。

我喜笑顏開的說，可是這是情侶一起帶的啊。

他說，傻瓜，什么情侶不情侶的，我們不管這。你要男孩還是女孩？

我說咧著嘴笑著說，那就男孩吧。

我們說這話的時候，我和小胡正在操場上照畢業留念。打完電話，我就開始哈哈笑，然后抱著小胡大聲喊，好高興啊。六月的風吹過來，帶來一個叫幸福的家伙。

高考前兩天，我們統一回家休息。

維尼熊說，我們同學聚會，你來玩吧，順便把那個吊墜給你。我猶豫不定，你們哥們聚會我去合適嗎？會不會尷尬？

維尼熊說，沒事，有我呢。我點頭，好吧。

他說，你在工人俱樂部前等我，我接你去。

我到的時候天已經晚了，我站在那里無聊的等，仰頭看星星，這時手機響起。維尼熊說，小熊貓向后看。我轉身，看到遠處昏黃燈光下的他，隔著來回走動的人群，似乎看到他在沖我微笑。我愣在了那里，心頭浮起一句話，于茫茫人海中遇見你。

飯局結束后，我們在街上閑逛，本來是一群人一起說笑，后來就變成我們兩個在前面，他那一群哥們在后面跟著。我們談了很多，似乎有說不完的話。他高高的個子站在我身邊，說話時看著我的眼睛，目光溫柔。他送我回家，后面同樣跟著他那幫哥們。在我家門口，他掏出吊墜遞給我。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，給維尼熊發了一條，其實，今天，我想抱抱。深夜醒來，看到他的短信，好吧，抱抱。

（四）

我們之間存在一絲若有若無的“曖昧”，這個時代是流行曖昧的吧。

我帶著吊墜奔赴考場，兩天的所向披靡后，我的高三畫上句號。老爸特意在飯店訂了一桌菜，美之名曰，提前慶祝。吃麻辣魚時，辣的我鼻涕直掉，我拿餐巾紙擦鼻涕時就想到了年前聚會時嘉幫我遞餐巾紙時的樣子。還有翹著二郎腿低頭玩手機的維尼熊。

在家休息的時間，我找同學聚會，打臺球，逛街購物。格外悠閑。和維尼熊的話也多了起來，上網聊天發信息或打電話。有天深夜醒來后我上網，正好維尼熊也在，像往常一樣聊了起來。說了太多太多，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對他說了句，我喜歡你。說完，眼淚就流下來了。他說，傻瓜。

我是真的喜歡維尼熊啊，真的喜歡。可是他說，他是我兄弟。是啊，他是他兄弟。沒有嘉也就無所謂我們的相識。最初的最初，我是和嘉在一起的，外出游玩時嘉會拉上維尼熊。維尼熊與嘉是從小玩到大的哥們，對門鄰居。可是，現在，我對維尼熊說，我喜歡你。

維尼熊說，我們如果在一起會對不起嘉，我不再是他的好哥們。這樣一個搶弟兄女朋友的人值得你終身托付嗎？

我一直流淚，說，只要我們相愛就可以，他會明白的。很長的一段時間我與維尼熊都陷入深深的憂慮彷徨之中。他開始不快樂。

我想到了《十八春》里的人物，世鈞總嫌翠芝大小姐脾氣，而叔惠卻認為翠芝自有她的可愛之處，翠芝對于叔惠冥冥中也有絲愛慕。嘉一直嫌我執拗，任性，小孩子脾氣。我生氣時他很少哄我。很多時候，我的快樂我的難過都無法說給他聽，他總是很忙很忙。有時候進山，十天半月都沒一條短信。維尼熊更多的時候帶給我嘉無法給予的快樂。于我來說，不快樂甚于死去。逐漸喜歡維尼熊，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感覺，和他一起即使喝白開水也變得有像喝冰紅茶一樣有味道。

維尼熊說，其實我不帥也不浪漫，又懶又愛玩，不體貼。我沒你想的那么好。

我笑，帶些輕蔑。你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。

維尼熊很無辜的說，他是我兄弟。

我聽出了他的無奈，我說，對不起。

維尼熊第一次那么認真，他說，傻孩子，你愛的不是我，是可愛單純快樂的維尼熊，正巧我是這樣的一個男孩子。生活不是童話，那些讓你感覺單調無聊的現實才是生活，你過的是生活，不是童話。

我沉默，無言以對。

嘉說，對不起，寶貝。原諒我沒那么多時間陪你。

我恍然驚醒，那個三年前的嘉，有穩重的眉眼，一身綠軍裝器宇軒昂的站在我面前。我們告別，他遠離家鄉，駐守邊疆。

他不會說好聽的情話，他不能時刻在我身邊聽我喃喃的說話，他不能在我流淚的時候給我擦淚，他不能在每個美好的節日陪我浪漫……但，他知道我有嚴重的鼻炎，會叮囑我不要吃辣椒不要吃涼東西。他知道我會頭疼，囑咐我不要熬夜不要經常玩電腦。他知道我愛寫文字，會期待我的每一篇文章。他怕我等的不耐煩，寄信也會寄快件……

維尼熊說，其實，嘉很愛你。

說這話的時候，維尼熊正和我坐在他學校操場的臺階上看一幫男孩打籃球。他們在集訓，八月底去省里比賽。他黑了，瘦了，笑起來露出白色牙齒，純凈的像吹在這個季節的風。

我點頭說，我知道。然后朝著他微笑。

我與維尼熊就像兩個一起玩耍的小孩子，親密無間，無話不談，天真爛漫。但，與愛情無關。

維尼熊，再見。說這話的時候，我在北上的火車上，去開始我的大學生涯。嘈雜的火車上我醒來，看著窗外疾馳而過的蒼茫夜色忽然就想起告別一聲維尼熊。